摘要：首先是“自我认同”这个问题，很多人觉得“自我认同”是一次性的，就好像一个关口，过去了就不再存在这个障碍。其实“自我认同”是一个很长很缓慢的过程，那么什么是自我认同？这就需要解释一下“同性倾向”这个现象本身，因为“同性倾向”和“同志”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现场答问

问:出柜后的负面反响有哪些，可以分析一下吗？

答:负面反响有很多，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同志群体有很多人会反对，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出柜是一个个人选择问题，所以确实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不出柜，这是肯定的，但是即使你自己不出柜，别人出柜了，他做的事情，对你来说会带来好处的。所以反对是很奇怪的一个现象，我觉得很多人的这种反对可能是出于内疚吧，这是第一种不好的反响。其他的不好的反响当然会包括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在工作场所而受到歧视，也许家人，甚至相关的亲朋好友，都会去闲言蜚语，这些都是有可能的，面对这些，如我刚才所说的，是不能仅仅依靠同志组织甚至政府给大家打造一个环境，说你出柜了就不会有这样的现象，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说要想去面对这样的负面影响，关键是你自己的坚强的内在的认知。

问:为什么中国男同群体非要分1和0，女同要分T和P，这些刻板印象，我觉得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歧视？

答:是的，而且这个问题说起来就会比较复杂，要谈很长时间，一方面这是受所谓的耽美文化的影响。但更深度的一个文化原因，其实还是集权社会的一个瘤毒。就是两个爱人之间必须有一个扮演所谓男性的角色，另一个扮演女的。即使是两个女的在一起，一个还是要扮演男性的角色，两个男的在一起，其中要有一个扮演女性的角色，很多人相信这一点。在性行为上因为有些人可能他确实喜欢插入，有些人可能会更喜欢被插入，这其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这些1/0、T/P的分工，还有攻/受的区别，在有些人群里已经远远的延伸到了性之外的，延伸到了生活中的所有。也就说如果说你是个攻，你就要像男人一样，你就要像男人一样你就要赚钱。如果你是要是受或者P呢，就要像一个老婆一样的，这个现象确实是很有害的。因为，他等于是在模拟民国以前清朝的性别模式，几乎是三妻六妾的时候的那个的模式，这是很奇怪的一个现象。就比如说有很多地方两个同志拍婚照，两个男的就必须其中有一个人是穿裙子的，两个女的也必须是有一个人是穿西装的，这个背后所显现出来的文化现象，是很值得大家去反思的。

问:为什么，那么多拉拉和同志，都不愿站出来，不愿面对自己，为什么？

答:因为中国现在确实还是一个歧视很严重的社会，所以就像我所说的这个是需要有一个很坚强的自我认知，要能够知道同性倾向并不决定我的一切，任何人也没有权利来评价，但是这个确实是需要慢慢做到的。

现在有些年轻人觉得中国的社会永远也不会变化，其实呢，你问一问亲友会的妈妈们，她们会告诉你，五年前、十年前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中国的同志社会五年前和现在，十年前和现在，是有非常非常大的变化的。我和美国的一些同志运动家来中国访问，他们和大家交谈过以后，很多人觉得中国同志过去十年中面对的变化，相当于美国过去的三十年。因为在美国有基督教及其他极端保守势力的影响，有些阻力是在中国见不到的。有足够的对自己有自我良好认同的同志的群体，是实现这一切的基础。所有的运动，都需要有所谓的群众基础，现在中国的很多同志组织，由于很多现状的原因，有一点点脱节，很小众的孤军奋战，这是需要改变的，甚至做的一些事情令很多同志不敢接近，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但基本上将我们需要更多的同志来参与来支持，否则的话就是一种比较小众的运动。

问:在一个集权政治的国家，同志们怎么样去争取自己的权利？

答:确有一定的困难的，比如说我们要推动立法确实是非常难的。但其实面对歧视，法律并不是关键，很大的情况下，改变社会，改变群体的自我认同，是最重要的、是首要的。中国的法律上有明确的规定禁止歧视HIV感染者，歧视乙肝患者，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两个群体是普遍地受到歧视的。所以中国未来的改变，不一定是通过立法，很多人把同志婚姻法认为是最高理想，其实我们更需要的是改变社会的认知，每个社会都一样，中国也是这样，美国也是这样。因为怎么样让更多的人去接受，了解这个群体，才是首要的。否则的话只是由法律的规定，并不见得就会有什么效果，就像现在的美国，很多人会觉得美国是一个很友好的国家，其实直到现在，每年报到美国司法部的，针对性少数群体的暴力案件，还有五千多起，其中大概有四五百起凶杀案。所以中国的情况并不是最严峻的，中国在对同志接受这个角度，不论是政府，还是社会文化的角度，在世界上是属于较好的。现在还有很多国家，如果你被发现是同性恋是要被判处死刑的，而且是很残酷的，包括用乱石打死、吊死等等。所以实际上在中国更重要的是改变社会文化的影响，因为我们也知道，中国本来就是社会文化的影响比对法律的影响更重要的一个国家。

问:假如身边的同事，都知道你是同志了，而且全部孤立你，我该怎么样处理？

答:这要看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了，也许你需要另外找工作，如果你仍然可以在工作上做得好，这个孤立早晚会打破的。绝大多数的工作的地方，不论是上级还是同事，更关注的是你能不能给公司带来好处。现在亲友会、爱白，还有其他的几个公益组织，都在做反歧视这个工作。其实现在中国有些企业，是有非常明确的反对歧视性少数群体的规定的，也有些甚至包括可以举报歧视等等，但是这个现象并没有得到广泛的宣传。所以还是我刚才所说的，怎么样去面对这些，和你自己内心的强大是有关系的，你也可能有别的原因受歧视，像我刚才所说过的，我知道有一个人，他自己是硕士学位，而在他工作的地方的所有的同事都是博士，他也被歧视。那你怎么办？我之前更早的时候说的，有个小孩因为他是河南人，而受到歧视，那你怎么办？所以你怎么样去面对各种不同的歧视，归根结底，是你自己要有足够坚强的内心和自我认知，每个人要做自己的决定，也许你的工作是你唯一现在能够做的事情，或者你离不开这工作，这个是要根据每个人的个人去考虑的。在中国有一个现象，就是工作是父母通过关系帮找的，这个确实是一个问题，我觉得，不论你是不是同志，这种做法可能都不是很好，因为他是削弱了你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

问:请问老师你讲了这么多，是否可以理解为，自我良好的认同，是同志们能否，成功出柜的决定条件之一？

答:是的，我在飞赞网上写过一篇文章，就是关于出柜这个问题，如果你自己没有足够的自我认同，你还不应出柜。因为出柜肯定意味着你要去面对一些负面的影响，有人问这个就是好端端的出柜干什么？就是因为如果没有足够人出柜你就永远会受到歧视，就这么简单。不可能是有哪个国家会突然从天而降说我们不歧视同志了，不论是在哪个国家。刚才有人问现在全世界哪个国家的同志环境最好，他们能够有良好的环境是因为他们有些人做了很多需要勇气的努力，甚至有的人是献出了生命的。

问:同志在一起生孩子，担心在中国同志生的这个孩子会受到歧视。

答:这个问题其实我刚才已经谈到过了，因为有很多同志直接问过我这个事情，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要让孩子不受歧视，你从小对孩子的教育，包括包容，教导孩子不歧视别人，教导孩子懂得歧视是一个坏事情，所以我才说为什么同志参与反对各种歧视是很重要的。中国人关于教育有一个词叫“言传身教“，其实”言传“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孩子的教育主要是”身教“。也就是说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的孩子可能就会长成这样一个人。所以如果说你在孩子成长过程中当孩子的面歧视别人，比如像我刚才所说的歧视某个籍贯的人，孩子会觉得歧视是正常的。那么当他受到歧视时候，他就会觉得别人对他的歧视也是正常的，这样他就会受到伤害，所以怎么样让孩子在未来遇到歧视的时候不被伤害，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自己通过自己的行为，让孩子了解歧视这个概念，了解刻板印象这个概念，你要做到自己不歧视别人。

问:在工作场所是否该出柜，还在犹豫当中，同事并不歧视，担心出柜以后同事之间的谈话，可能会不那么自然。

答:这个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你出柜的时候，当然不是简单的告知一句就完了，你要告诉你的同事们，你希望怎么样被对待，你不需要他们对你特殊，把你当成一个很容易砸碎的瓷器这样的去对待。你希望他们像对待别人一样同等的对待你，而且他们这样言语上的小心，不见得是坏事，也许他们小心了以后他们就会明白，可能我原先说的话确实是有歧视意味。出柜从某个角度上来讲就是为了改变这种现象，所以我觉得这个应该不会影响你，但是我强调一下我刚才所说的话，就是如果你自己没有出柜的充分准备，还在担心某些问题的话，你应该先解决完这些问题之后的出柜，出柜是每个人要自己做的决定，不能说是我说你能出柜你就出柜，是你自己需要去考虑的。

问:针对中国现在国内的环境，教育思想的问题，可能改变诸多的观念会比较困难，也会需要时间。

答:是的，这一点都没错，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改变社会都是缓慢的，都是需要很多人的努力的，从某些角度来讲中国社会，有些观念其实是在倒退的，比如男女关系这个问题，男尊女卑这个问题，中国现在的中国是有很大倒退的。有时真的是已经倒退到五四以前，也就是说一些非常顽固的保守思想，就像中国人讲的百毒之虫死而不僵，是需要花很长时间去杀死的，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需要很多的人去参与，因为这个不仅仅是靠几个人，几个同志组织，可以做到的。我们要反对所有的歧视，为什么我们要和残疾人组织联合，我给大家讲一个例子，美国早期的，平权运动也是各自为战的，比如说黑人组织里有很多人是恐同的、女权组织里有种族歧视的人、同志组织里有歧视女性的等等，他们各自为战了几十年之后才发现，并没有很好的社会效应，因为如果你说不能歧视我，但可以歧视别人，你不可能期望别人不歧视你。所以最后，他们经过几十年的磨合，到了现在如果一个同志孩子在学校受到霸凌，那么女权组织、少数民族组织都会站出来说话反过，而如果一个黑人孩子被打，同志组织也会站出来说话。为什么我说我觉得很有意思，我的很多同志朋友，他们总在说不能歧视我呀，但自己语言里有不停地出现歧视，这个不改变的话，你就没有权利去要求别人不歧视你。

问:如果我跟家人出柜了，但是由于很多的原因，家人不愿意这样跟身边的人出柜。

答:没有必要你一个人出柜带动几百个人出柜，除非这个已经给你的生活带来了严重的影响。你没有必要去苛求你的父母，去马上通知你们家所有的亲朋好友，是没有必要的。我曾经也说过，出柜的关键是说出。经常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出柜失败了，他们说的出柜失败是出柜后父母没有接受自己，但是很多父母的接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你如果说了，你很清晰坚定的说了，你出柜其实是成功的，出柜的成功与否并不在于，听了你出柜的这个，事情之后，别人的反应是什么，这是你不能控制，而且也不是可以预料的。出柜以后的反响可能会各种各样，我知道的有些，比如说父母两个其中有一个人很支持有一个人很反对不能接受，这是正常的，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也就是说我刚才说过，我在那个出柜指南里面也谈到过，你自己要先有非常好的准备。很多向父母出柜了的人都说过，在经过了那段痛苦之后，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会比以前亲密很多，因为没有出柜之前你和他们之间其实是有隔阂的，是永远在一个玻璃墙的两面生活。

问:关于同志的感情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同志之间的感情不容易长久呢，美国也是一样的情况么？

答:要以美国的情况分析的话，因为现在美国是整个国家，都在经历一个感情不持久的问题，就是美国近几年来，每年异性之间选择不结婚的比例在逐渐增高，而且这个现象在整个西方社会都有。而且最近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研究显示，社会、经济越发达的国家，越会有更多的人选择不结婚，而同志之间也同样受这个影响。不是说不能长久，在中国我们知道有在一起三十年以上的，所以说并不是说同志之间不可能长久。在中国长久的伴侣显现不多，有很多原因，各种各样的歧视肯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包括家庭工作压力等等的，但是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这个也是我在大学讲过很多次，就是中国现在其实处于一个真正的恋爱文化并没有被打造出来这样的一个阶段，现在的很多年轻同志，他们父母那一代，其实还基本上是以包办婚姻为主，虽然说该法律上是禁止的，但他们的婚姻还是通过别人介绍，父母的关系等等。而二十到三十岁的一些年轻人，真正的面临着一个自由恋爱结婚这样的一个群体，而必须的恋爱文化还没有被打造出来。现在中国的社会文化基本上还是，大学毕业之前想都不要想，但一毕业马上就逼着你结婚，这个其实是不正常的。所以，怎么样去懂得真正的恋爱、怎么样去打造坚实的基础，懂得爱到底是什么等等等等，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这些方面我的很多大学讲过，爱白上也有录音，大家可以去听下。